安利一部不燃不虐，“温婉柔和”、根正苗红、气氛逗趣的主旋律军旅剧——《绝密543》。

时间从1959年起。

说到这个年代，我印象中的电视剧都是：《蓝色档案》、《梅花档案》、《黑玫瑰》、《女子拆弹小组》、《误入军统的女人》、《女神雅典娜》（还是雅典娜女神来着）……隐约记得还有个温碧霞演的，火凤凰什么的。大约是看剧的当年正值傻白甜少女梦最盛的时候，爱看美女言情吧。

或者也是因为年轻无知不懂事，且很闲。

而且，这些爱国的片子演的都是美女和爱情。中共英雄地下党是以事业为重的男人，中统军统的女特务都是先卧底后动情，以男人事业为重，要么被策反要么被立碑。

和偶像剧套路没两样。

性感长腿、精彩打戏，炮火枪战，事业变得又红又正，再加上旧上海的背景、195X年的时代，就一下子红色得哇塞的不行了，又燃又美又正。

反正最后都是男人重事业，女人重感情，得到看剧的大妈少女们发自内心的理解和感叹，便视作好评满满。

直到某位粉丝在今年建军节推荐了一部具有“土黄色清奇画风”的片子：《绝密543》

一共才30多集，还没有第二季，短小精干。一开始就是“高调高级高科技高逼格”的台湾侦察机U-2在我天朝领空嗷嗷地转悠，紧接着配合呈现的就是土鳖的高射炮、颤抖的探照灯，以及根本达不到U2飞行高度的“过去式”战斗机。于是，空军首长觉得，我们不能一直这么low，这么受欺负，就跟苏联老大哥买了很多地对空导弹，申请技术知识援助，秘密组建了一个部队，叫543部队，开始了地对空导弹的研发探索。

原高射炮团的老大邢凯、原探照灯队里的老大肖占武都先后加入543部队，担任一营，二营营长。一个是有心眼儿的沉稳男，一个是逗逼滑头的鸡贼主，他们就在这保密部队中开启了相爱相杀的日常。

所以，整个《绝密543》，就是在讲两队人马努力打飞机的故事。男主肖占武的二营一架又一架地撸，导致一营的邢凯一阵又一阵地酸呐。

简直酸到了连男二邢凯的图都找不到一张合适的（手动再见）。

先行被选入543的邢凯所在一营，是苏军的嫡系部队。当然，考虑到时代背景和苏联关系，到最后一营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死搬苏军教条教令、不注重中国实际战况”的典型。

而死皮赖脸要加入543的肖占武带着他的二营一路靠野路子打飞机，开了挂一般来一架干倒一架，从而登上了事业的巅峰，还创立了地空导弹作战中的“近快战法”。上得领导器重，下得下属爱戴，中间还不忘抱得技术专家美女归。

这大敌当前、面对情敌还分得清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的清晰头脑，是真正的打仗人才。

可以说是一个“理论结合实际”的最好示例了。

也可以说是很成功的职场生涯了。

觉得熟悉不？

得空了去搜搜刘亚楼，地空导弹部队，二炮部队，“近快战法”，岳振华…….

建军献礼不是白编出来的。

灰头土脸的粗毛孔硬汉，可是比能挨打的帅哥更亲民一些，也比磨皮之后的帅哥美女更养眼一些。

剧中的侦察机U-2每打下一架，领导班子就会在台词中骄傲一次：“这飞机，是中国人民用志气打下来的”、“是我们用杆子捅下来的”。而每撸掉一次飞机，543部队的几位主演就会酸楚一次。因为保密工作，既不能公开表彰，也不能公开授奖，被当特务抓了也要四处挂靠才能被捞出来。男主有句台词，讲得很真实：“什么时候我们543部队不用保密了，我们国家才是真正的强大了”。

主旋律绵绵的，一点儿都不头昏脑热，一点儿都不像传销现场。

更有那个年代专属的“清奇干净”画面感。土黄色的军装上衣、短头发的女兵、大红大绿的“爱国”背心、卡尺标杆地图和铅笔、军绿色搪瓷杯子土黄色搪瓷大碗、以及炊事班的大铁锅大捞勺，白色围裙和袖套……

满屏的质朴风味，情感戏也温和进展，是典型的：纯洁革命友谊下，精神情感的伟大升华。

而主角，打下U-2飞机的英雄，是一个又土又鸡贼的帅兵。跟身边的技术工程师，引导技师，小兵比起来是很没文化的一个人。他的表现就像是锯齿形的脉冲，立功+闯祸集于一身。打仗高智商，追妹子零智商，导致全营的人不得不相继出马一起追。这大概就是战友吧。

对，男主就是远处那个穿红色大背心的。

参谋长齐五一，主角肖占武营长的战线真爱，连背心都穿情侣色；

而队中有文化更讲究的人，穿的都是正经的大白衬衫。

政委李继先，负责给营长擦屁股，监狱捞队员，以及带人马向各路政治团体“道歉”。不得不说，政委真的是个高情商高思想觉悟的活儿啊。

有文化的发射排排长金保尔。肖占武顶头上司的独子，苏联导弹专业海龟。名字起得是真好，导致最后结尾保尔遇到了和保尔柯察金一样的挫折。

引导技师罗鸣，一个有思想的、有书生气的大学老师。标志动作是翘着兰花指推眼镜框，表情做委屈且傲娇庄，带着点儿娘娘腔说：干什么呀。

对，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小瓜子脸。

保障连连长韩山炮。特务连8年，学的最成功的本事是搞怪。

若是说有差点儿的地方，大概就是讲事实的剧情起伏有些平铺，打飞机或者追妹子都没有某个情绪积攒已久的爆发点，甚至可以说是让人可以一瞬间有情感爆发的高潮也很少，或者没有达到观影的“G点”。

但这也空军电视艺术中心的电视剧特点。《历史的天空》、《炊事班的故事》、《武林外传》、《都是男女》、《卫生队的故事》都是一样的基调，看剧情形达到了一种“可进可退、可取可舍之剧人合一的境界”，30多集，直到大会闭幕了才刚刚看完。因为没有虐情的强行带入，便不会有想要探知结局发展的强烈欲望，不耽误休息，不耽误上班，什么时候拿出来看都刚刚好，简直是利国利民之良剧。

不过细水长流的情感发展，似乎也更具感染力。

以及，剧中有几个人着实是眼熟的很啊。

 

 

 

​ 锋 利 的 尖 刀

何春银 李弘为

刀，在“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中，是第一位兵器，俗称兵器之王。

斗转星移。随着冷兵器时代成为历史，作为血刃敌人的兵器之王——刀，也渐渐退出了枪林弹雨的战场。但是，刀所凝结的精神却永远注入了军人的血脉，以至于人们常常把打得猛、杀得狠、冲得凶的部队称为“刀”。然而，军人们最为推崇和向往的还是“尖刀”。尖刀班、尖刀排、尖刀连……“尖刀”最能体现刀之魂魄、刀之精神，它锐不可当，所向披靡，直刺敌人的心脏，必置敌于死地。

纵观战史，横览沙场，能称得上“尖刀”的部队，总是凤毛麟角。

“尖刀”，部队因为拥有这样的称号而无比荣耀。

“尖刀”，军人因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而无比自豪。

为了让更多的人领略“尖刀”的风采，让“尖刀”精神在我们新一代军人的血脉中永驻，我们要向人们回顾和展示这把“锋利的尖刀”：这就是原陆军第二0二师六0六团四连。

刀 将 出 鞘

“练啊练，加油练！练好本领打太原……” 当历史老人翻开1949年这页壮丽的篇章后，华北解放区的广大军民，用歌声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艳阳当空，似一张兴奋的笑脸，把一股股暖融融的春意洒向人间。解放区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下，经过震撼世界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华北及长江中下游以北地区，基本获得解放。剩下的最后一个顽固据点，就是太原。

人们盼望解放太原，就像盼望节日一样。 太原，是山西省省会，人口40多万，位于晋中盆地北部。东依罕山，西靠汾河，南面平川，北为岳陵，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太原是当时全国闻名的重工业城市，拥有钢铁厂、机械厂、兵工厂等80多座，能造山炮和多种常规武器。这座工业城市长期被封建军阀阎锡山残暴地统治着。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起，就开始修建工事。在以后22年的时间里，不断进行大规模增修。以太原为中心，依托城垣和城郊有利地形，构成了所谓“百里防线”，由4大要点、5大要塞、100多个据点、5000多个永久性碉堡组成。各种据点、碉堡，式样古怪，名称奇特。有梅花碉、虎头碉、伏虎碉、人字碉等。小的能容三五人，大的则纳一两个连。相互之间有坑道贯通，便于机动兵力，既能独立防守，又能以火力相互支援。越靠近城墙，据点、碉堡的密度越大。阎军还依托城垣，掏空城墙，在城头、城门和城墙内，按上、中、下分三层构筑了大量的据点式工事和火力点。这一道道一条条重叠连绵的集团防御体系，和总计近20万人的防守兵力，使太原成为国内独一无二的坚固设防城市。所以，国民党政府及其靠山美国政府，都把太原视为“反共模范堡垒”。

但是，在解放区广大军民的心中，太原并非坚不可摧，此刻太原守敌，只不过是瓮中之鳖。太原战役发起之前，为使太原人民免遭战争之苦，我太原前线总指挥部曾多次向敌发出通牒，敦促阎锡山效仿傅作义将军，用和平解决的方式解放太原。但阎锡山顽固不化。 阎锡山的心目中，太原不是锦州、不是济南、也不是天津，太原绝不会重蹈覆辙，“模范堡垒”一定会写出一篇坚守防御的“模范战例”。 蒋介石也无时不想在稳住长江防线、保住半壁河山的同时，在华北解放区牢牢扎下太原这根钉子，以便南北呼应，伺机卷土重来。于是，他把自己的王牌部队国民党第30军空运到太原。

打太原势在必行。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1949年3月，中央军委发布命令，华北野战军百万大军会攻太原，最后完成华北全境的解放。4月初的一天。一望无垠的晋中大平原在光辉朗耀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然而，大战前的平静，却总是在酝酿着不平静。

太原西北泥屯镇的土墙上，有人用白灰刷上了标语：

一九四九年， 胜利在眼前， 战前把兵练，打进太原捉老阎。

这是第六十八军二O二师六0六团团部所在地。

六0六团，组建时间不长，仗打得不少，是一支敢打敢拼的部队。胜芳保卫战、保北阻击战、攻克石家庄、西进归绥、磨盘山战斗……都记录下了这个团队的赫赫战功。部队经过20多天的昼夜兼程，刚刚到达集结地域，就投入到战前练兵的热潮中。干部战士士气旺盛，斗志昂扬。

练兵场上，龙腾虎跃，杀声震天。“勇敢加技术”、“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标语举目可见。有的在练穿壕过沟、突破障碍的本领；有的在练街巷作战、穿插分割的战术；有的在练捆炸药包、接导火索……破土地庙、烂房子，都成了被攻击的“地堡”。

团作战室里，更是紧张异常。各单位正在为当“尖刀连”争得不可开交，气氛热烈得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

当“尖刀连”，是战场上的一种特殊荣誉。只有军政素质最优秀、战斗力最强、最为领导信赖、最有把握完成任务的连队才有权利获得这种殊荣。军人在其他荣誉面前，总是你推我让，但在“尖刀连”这面旗子面前却总是据理力争、当仁不让。

一营举荐二连当尖刀，三营力争七连当尖刀，争得脸红脖子粗，没分上下。

二营长梁忠义、教导员杨树奎没有着急，因为他们心中有底，“尖刀连”非四连莫属。他们俩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梁营长站了起来，像一尊铁塔矗立在人群中。

“还是老规矩，摆摆条件比一比，看哪个单位有资格，更适合当尖刀。”声音像雷鸣一般。梁忠义看了看团长、政委，呲着牙“嘿嘿”一笑，那神情，大有尖刀连非我四连莫属的意思。

团长冯金山听得出，梁营长是话里有话，微微地点了点头。

政委惠世荣一看时机已到，发了言。他说：“各单位都想当尖刀，这很好，站排头、扛红旗、勇挑重担是我们团的一贯作风。我们不但要在团里争当尖刀，还要到师里去争。但是，这次战斗，尖刀连的任务非同往常，十分艰巨。各单位不仅要有争当尖刀的勇气，更要具备能当尖刀的条件。大家不妨把各自的条件摆一摆，看谁的条件最合适，我们就保举谁到师里去扛尖刀连的大旗。”惠政委的一席话，说得二营营长、教导员心花怒放，更说到了四连指导员徐鹤年的心坎上。这几天，四连先后召开了支委会和军人大会，发动群众认真检查了本连的战备工作，并制定了如何以实际行动争当尖刀连的措施。

徐指导员看到梁营长的手势，马上站了起来，掏出笔记本一条一条摆了起来…… 四连，是一个脚杆子上绑大锣，走到哪都“当当”响的光荣连队。从连队组建以来，就和尖刀这个荣誉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保北围城阻援战斗中他们是尖刀连； 在攻打石家庄战斗中他们是尖刀连；

在两次西征归绥、定兴攻坚战、磨盘山战斗、解放张家口等一系列战斗中，他们都是尖刀连；围困北平，四连的任务还是尖刀连。尽管北平和平解放，这把尖刀没用上，然而那一次刀刃磨得却很锋利。

可是，胸有成竹的徐指导员，并没有摆这些众所周知的历史，而是详细汇报了四连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他说：

“我们全连指战员，人人对争尖刀、当尖刀、胜利完成尖刀连的任务充满了信心。为了争当尖刀，我们开展了‘当尖刀，我为攻城献一计'的群众性活动，掀起了战前练兵热潮。我们针对攻坚战的特点，方方面面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是从思想上作好了当尖刀、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为了当尖刀，全连干部、战士、党团小组，人人有决心，组织有计划。穿插时，要猛、要巧、要快，保证不犹豫、不恋战；占领预定位置，不怕四面受敌，不怕孤立无援，只要还有一个人、一支枪，就要与敌血战到底，坚决守住阵地，迎接大部队聚歼敌人。二是从物质上作好了深入敌后、穿插作战的准备。针对尖刀连穿插战斗的特点，我们发动官兵人人用麻袋片缝制了背弹衣，保证战斗中弹药充足。我们还针对夜间穿插作战，容易掉队和失去联系的问题，班排自制了通信器材，连统一规定了各种联络信号。三是在组织上进行了合理的安排，作好应付一切情况的准备。我们预先指定了各级指挥员的代理人和三套骨干接替方案，保证战斗中建制不乱，指挥不断。四是在战术上作好了穿插、遭遇战、进攻战、阻击战等有关战斗的准备。为了使胜利更有把握，我们请解放战士介绍阎军构工设障的特点，并按照地图把可能的进攻路线摆成沙盘，让全连同志一起熟悉地形、演练战法……到目前为止，全连基本上达到了任务明确、敌情清楚、战术熟练、准备充分……”

四连这一条条简明扼要、切实可行的战斗措施，不仅在团里的争旗会上赢得了掌声，同样，在师里的争旗会上也赢得了首长们的称赞。

授旗大会设在村头的打谷场。临时用树枝扎起的牌坊，贴着醒目的大红对联。

上联：当尖刀连打攻坚战战无不胜

下联：打太原城灭阎匪军军心所向

横批：杀敌立功

当师长廖鼎祥宣布，六0六团四连担任尖刀连，并将尖刀连的大旗授予四连时，会场上掌声雷动。四连的官兵，抡胳膊的、挥拳头的、可劲拍巴掌的……

到后来，四连官兵齐刷刷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尖刀连，尖刀连，

能穿插，善攻坚，

破障碍，炸碉堡，

打太原，捉老阎，

刺刀见红把威显。 ……

锋 芒 初 试

在我军和平解放太原这一严正立场一再遭到敌人的拒绝后，总前委发布命令，向太原城发起攻击。

4月19日。黄昏。

广阔的大地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那样娴静，落日余晖把西天涂抹得红红的，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在四连战士张小利的眼睛里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非常喜欢红色，因为红色是革命的顏色。他看了看手中微微卷起的红旗，这不是一面普通的旗帜，它是尖刀连的荣誉和自豪。能站在这面旗帜下，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光荣，更何况自己亲手擎着它，真是莫大的荣幸。想到这里，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在心中鼓荡，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看一眼身后这支180多人组成的尖刀，尽管他无法看清每一个人的面孔，但是他已经从人们的表情中感到，战友们和自己一样，都像枪膛里的子弹、满弓上的利箭，在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只要时间一到，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前进！前进！19时整。

尖刀四连，在连长王海山、指导员徐鹤年的率领下，沿着汾河东岸，伴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直插阎军下兰村据点。

沉重的夜幕覆盖着宁静的大地。

没有月光。漆黑的天幕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顽皮地眨着眼睛，注视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四连像一条无声的溪流，奔流向前。

凉飕飕的夜风吹打在汗津津的脸上，使人越发精神抖擞，困意全无。

23时50分。四连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阎军的第一道防线，进至下兰村。

下兰村，是汾河东岸阎军第二道防线的一个重要据点，约有一个营的守敌。更深夜静，敌人除放出个别警戒哨外，均未占领阵地。

天上微明，地下漆黑，四周都笼罩在神秘的夜色之中。

忽然，四连这把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下兰村。

暴风骤雨般的喧嚣顿时把宁静的夜空撕裂。真不愧为尖刀连，跨壕沟、越障碍、炸碉堡、破雷阵，仅仅用了7分钟，就在敌阵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待敌人从梦中惊醒，仓促组织防御，四连已经越过这道障碍，向纵深插去。迎侯敌人的是我团主力更为猛烈的攻击。

20日零时20分。 尖刀四连刺向钢铁厂。钢铁厂是阎锡山赖以生存和武装自己的命根子，他设下重兵把守。夜幕中，钢铁厂阴森森地像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住了通往太原北关的道路。

好刀能够削铁如泥，然而铁毕竟是铁。如何削断这把铁锁，无疑，对四连这把尖刀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挡着尖刀四连去路的，首先是钢铁厂门前的两座大碉堡，就像钢铁厂这头怪兽的两颗巨大的獠牙。两个碉堡之间有钢轨相连接，钢轨上有一辆铁甲车来回的运动，一边运动一边射击，发出“隆隆”的声响。

“火力掩护！一排消灭铁甲车。”连长王海山下达了命令。四连的机枪吼叫起来，两个碉堡的火舌一下子缩了回去。

一排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对铁甲车猛烈地射击，尽管子弹打在铁甲车上，像炒爆豆似的“当、当、当”直响，但它仍然在运动。战士们冲到近前投出一串串手榴弹，车上、车下接连发出了“轰、轰、轰”的爆炸声，可是，铁甲车还在不停地运动、射击……

战士们纷纷请战，要去收拾这个家伙。 “还是我们爆破组上。”负责爆破的二排长赵臣忠说话了：“连长，只要我们炸断钢轨，铁甲车就动弹不了了，然后再炸它个死的。”

“嘿！这招好！”王连长一拍大腿。“加强火力掩护，爆破组准备上。”

“要注意利用铁甲车的射击死角，靠近铁甲车实施爆破。”徐指导员提醒了一句。

“是！”赵排长转身来到爆破组。

“一号爆破手。”

“到！”一个战士应声答道。

“上！”

“是！”

两侧碉堡和铁甲车喷射出来的交叉火力，在前面的开阔地上织成了一片火网，一号爆破手没能冲过火网，倒了下去。

“二号爆破手，上！”

“是！”二号爆破手刚刚跑出20多米，也倒了下去。

“他奶奶的！”赵排长急得两眼冒火，大吼一声，“腾”地站起来，从身边一名爆破手手中夺过一个炸药包，就准备往上冲。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闪出一个大个子，啥话也没说，夹着炸药包，猫着腰，像离弦之箭似地蹿了出去。他时而低姿跃进，时而匍匐前进，时而利用地物隐蔽，敏捷地从侧面直奔铁甲车。

铁甲车上的枪口转了过来，喷着火舌。大个子就地一滚，顺手投过去一颗手榴弹，随着爆炸声，大个子以迅猛的动作，扑到铁甲车跟前，放好炸药包，拉燃导火索，翻身向后一滚——

“轰”，一声巨响，钢轨拧成了麻花，铁甲车在原地“呜、呜”乱叫，就是动不了窝，机枪射击也停顿了一下。

大个子跃身而起，扑上前去，伸手抓住从铁甲车里伸出来的机枪枪管，厉声大喝：“缴枪不杀！”

可是，敌人的射击仍然在继续着。大个子顺手将一枚手榴弹从射孔里塞了进去。一声闷响，机枪哑巴了。正在这个时候，左右两侧碉堡吐出来的几条火舌，同时舔中了大个子的躯体。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身子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大个子，没有留下名字。他像许许多多前赴后继的勇士一样，在和平即将来临的前夜，倒在了通向和平的征途上。

“为大个子报仇！”四组爆破队员，携着雷电和烈火，奔向两个碉堡，几声轰然巨响，通向厂区的道路打通了。

黑夜在急速地遁去，星星也匆匆地隐藏在灰白色的天幕中。

阎锡山惨淡经营几十年的“百里防线”，像核桃壳似的，终于被尖刀顺着裂缝撬开。由于尖刀四连插入了敌人第二道防线的腹部，一线据点的阎军，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瓮中之鳖。

向阳店、北大温、赵家峪、南固碾等重要据点，都相继被我正面进攻部队一一攻克。

如果说太原外围防线是太原城的嘴唇的话，那么它的嘴唇已经被撕裂，老城外最后一层防御工事就像一颗颗牙齿露在外边了。

利 刃 剔 骨

激烈的外围战斗，像灶膛里一把把火，太原四周围的据点，就像铁锅里的一颗颗黄豆，被炒得乱蹦乱跳……

永兴堡就是其中跳得最凶的一个。

永兴堡，在太原城北门外，背依城墙。它正面宽约2000米，纵深约有800米，被从太原城北大门延伸出来的北大街一分为二。整个永兴堡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碉堡。它是太原城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我军从北面攻打太原城池必须占领的进攻出发阵地。

20日15时。

尖刀四连按照预定的进攻路线直刺永兴堡东侧。

尖刀冲击的浪潮咆哮着卷了过去。

子弹、炮弹从碉堡里、从城墙上飞出来，密集得像下雹子、下雨点。

滚滚的浪花陡然间变红了，随着一团团硝烟腾起，伴随着的是一片血雨腥风。

进攻受挫。四连被密集的弹雨压得抬不起头来。

连长王海山铁青着脸，双眼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死死地凝视着永兴堡东侧紧贴北大街的那个大梅花堡，拳头攥得“咯巴咯巴”响，心里像燃着了一团火，他恨不能一步蹿上去，把它掀个底朝天。梅花堡，他早在定兴攻坚战中就曾领教过。每座碉堡分别由一个中心母堡和五个子堡组成，从上面往下看，就像一朵开放的梅花，因此而得名。不过阎锡山搞的这种“梅花堡”特别大，母堡就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这种工事的特点是高低结合、明暗结合、内外结合，堡与堡之间有地道相通，便于机动，便于互相支援，结构颇为巧妙，易守难攻。每个碉堡上都修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圆形发射孔，在碉堡内用一个石球堵塞。当敌人向外射击时，可滚动石球露出射孔，当停止射击时，又滚动石球堵塞枪眼，防止外边的子弹射入。定兴攻坚战中，由于部队攻击不得法，伤亡较大。想到这里，王海山暗暗发誓：冤家路窄，今天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

细心的王连长看到母堡右侧与子堡之间，有一座孤零零的阎王庙。他眼睛一亮，心想如果占领了那座阎王庙，就等于在梅花堡阵地中楔上了一颗钉子。

“老徐，你组织火力掩护，我带领一排，占领那座阎王庙。”

说着，王连长就一溜烟地向一排跑去…… 火力组的机枪怒吼了。

敌人的机枪哑巴了。

在连长的率领下，一排趁机跃起，可是，还没冲出多远，城头上的“老虎炮”接二连三地砸了下来……

“连长！！”跟着连长冲上去的通信员张小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尽管“轰隆隆”、“哒哒哒”的枪炮声，把四周的空间搅得像一锅粥，但徐指导员对张小利的惊叫声十分敏感，他的心始终伴着跃出战壕扑向敌人的连长。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从他脑子里闪了出来……

正想着，张小利背着连长回来了。

王连长已经昏迷不醒，满脸是血，血把通信员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指导员徐鹤年几乎忘了那四处横飞长着牙齿的子弹，他迎着通信员跑过去，接过连长的身躯，

摇着，喊着。

“连长！海山！……”

“连长让老虎炮咬的。”张小利泪流满面。 徐指导员对身边的卫生员说：“快点送下去，一定要想办法把连长抢救过来。”

“老虎炮”是阎军自造的一种大口径武器，又叫飞雷筒，设置在城墙上，居高临下，进行发射，威力极大，我进攻人员多数牺牲在它的“口”里。

进攻受挫，连长负伤，军政两副担子同时压在了指导员徐鹤年的肩上，不能不在他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但他懂得，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要沉着、冷静。

当天晚上，徐鹤年组织全连班、排长召开“诸葛亮会”，分析进攻失利的原因，重新研究进攻方案。

全连编成“四组一队”，即爆破组、火力组、刺刀组、战勤组、突击队。仍然由二排长赵臣忠负责爆破组，副连长张时明负责火力组，指导员徐鹤年负责突击队。决心首先端掉大母堡，然后一鼓作气攻占永兴堡。

夜，黑得出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敌人起先还不时打两发照明弹，值班机枪不停地封锁着开阔地，到了下半夜，枪声变得越来越稀了。徐鹤年对二排长一挥手，“可以行动了。”

二排长赵臣忠，率领30多人组成的爆破组，每人携一包炸药，向大母堡悄悄地运动着……

爆破组把30包炸药全部放置好了，奇怪的是敌人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爆破组马上点火，火力组掩护，突击队准备跟我往上冲。”

“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战士们的战斗情绪呼的一下子涌了上来，端着枪就往前冲。但没跑几步，就像电影定格一样，大家都站住了。

因为，在硝烟散开的一瞬间，人们惊讶地看到，大母堡仍然立在那里，被端上天空的只是它右侧的阎王庙。

被震懵的敌人已清醒过来。梅花堡的射击孔里，又喷射出腥红的火焰。

刚刚涌上去的潮水又退了下来。

二排长赵臣忠一头撞在地上，“呜呜”地直哭，拳头拚命地往地上砸，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痛苦。

“哭什么，没出息！”

徐指导员一声威严的喝斥，一下子把赵排长的哭声给噎了回去。

赵臣忠恳求指导员再给他一次机会，用成功来洗刷耻辱。

徐指导员没有吱声……

尖刀碰上了骨头。尽管是僵尸的骨头，但骨头还是硬的。能打硬拼是尖刀的作风，但是，剔骨头的本领，同样是尖刀应该具备的。 今天，没有太阳。灰沉沉的天空。不是阴天，倒是被战火搅得天昏地暗、不见天日…… 徐指导员手里拿着一架平津战役中缴获的望远镜，细致地观察着梅花堡。

“……37、38、39，一共是9个大枪眼，39个小枪眼。”徐指导员一边观察一边自言自语，“我们有3挺重机枪，9挺轻机枪，冲锋枪……”

“还有在钢铁厂缴获的两门战防炮，5发炮弹。”副连长张时明补了一句。

“对，还有战防炮。”徐指导员转过身来问：“谁会打炮？”

“我会。”应声的是解放战士张学礼。 “沉住气，好好打。炮弹不多，千万不能放空炮！”

“是！”

“共产党员站出来！”徐指导员威严地喊道。

“哗”的一下，站出来一列人来，总共38名。

“副连长。”

“到！”

“由你组织火力组封锁敌人碉堡上的枪眼。从在到右，把敌枪眼编上号，再把我们的枪也编上号，每挺机枪负责一个大枪眼，两支冲锋枪负责一个小枪眼。听命令同时开火，一定要把敌人打成哑巴。战防炮最好先把最前面这两个小碉堡给端了。”

“是！我们一定要让每颗炮弹和子弹都长上眼睛。”副连长用力地挥了一下手。

徐指导员接着说：“其余37名党员，组成爆破队，由我任队长，我是第一号，一人一包炸药，三班长张玉昆断后引爆。天一亮，咱们就行动。我们必须一次成功，不然我们就有可能完不成任务。”5点钟左右。

爆破队的队员们抱着炸药包，像站在百米起跑线上一样，做好了预备姿势。

解放战士张学礼，熟练地把炮弹装进炮膛，一会儿跑到这门炮上瞄一瞄，一会儿跑到那门炮上 看一看。末了，他转过脸看了看指导员。

“放！”随着徐指导员斩钉截铁的一声命令。

只听“嗵——”地一声，呼啸的弹头冲出了炮口，像一把刚刚从炉膛中锻造出来的利剑，划破天空，一下子把前面一个小子堡的顶给削了下去。 “好！打得好！再打！”战士们兴奋地喊着。

5发炮弹真的把前面两座小子堡给端了。 “封枪眼。”副连长大吼一声。

呼啸的子弹循着各自的轨迹，飞向碉堡的每一个射击孔，在天空中织出一张赤红色的火网。顿时，敌人的枪口全哑了。

“跟我上！”

指导员徐鹤年一马当先，飞也似地向大母堡扑去。党员们争先恐后地跃出堑壕。一会儿，在大母堡下面摆放了三堆炸药，拖出了10根导火索。徐指导员命令战士们迅速返回，他和三班长张玉昆 两人，沉着地将导火索接上了拉火绳，10根在一起，猛地一拉，迅速撤回。

难熬的几秒钟终于过去了。

“轰——”，大母堡腾空而起，化作一股足有几十米高的褐色尘柱。

城头上和其它碉堡里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蒙头转向。

一时间，这个战场最为激烈的局部，竟然没有了枪声。

“哒嘀嘀嘀，哒嘀嘀嘀……”

嘹亮的冲锋号把人们的情绪推向了激越的巅峰。

“同志们，冲啊！”徐指导员高喊着冲了出去。

尖刀四连迅速插入这块刚刚被摧毁的空白。爆破后的余波还未消失，被抛上天空的砖头、土块，纷纷砸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有理会它……

喊杀声响彻云霄，爆破组的战士们抱着炸药包也冲了上去，突击队的战士端着枪冲了上去，冲在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又跟了上去。前赴后继，扑向永兴堡……

此时，兄弟部队六0五团大部向永兴堡中段和西段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随着一团团的爆炸闪光，地堡一个一个飞上了天空。

在敌人的一片惨叫声中，永兴堡已经成为四连脚下的阵地。

愈 挫 愈 利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懂得的道理，更何况尖刀四连攻占的永兴堡不是一个蚁穴，而是攻打太原城的进攻出发阵地。

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对方之要点即我方之要点。永兴堡，是我军势在必得的要点，自然也是敌人不愿轻易放弃的要点。结果，只有拼命地争夺。

城头上，敌人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老虎炮、迫击炮、手榴弹、燃烧弹，疯狂地向永兴堡泼泻。

熊熊烈焰“劈劈啪啪”地舔着暮色的长空，喷吐着无数闪光的火舌。

四连被压在永兴堡，头都抬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约有一个连的阎军，像蛇一样从城墙下的暗洞里蹿了出来，企图乘四连立足未稳，夺回刚刚丢失的阵地。

“敌人上来了！”人灵眼尖的三班长张玉昆一边喊、一边拖起一挺轻机枪，冒着城头上洒下的弹雨，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先敌开火。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和机枪一起怒吼，浑身肌肉随着剧烈抖动的枪体一起震荡。他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了机枪，那纷飞的子弹，好像不是从枪膛里射出去的，而是从他炽热的胸膛里喷射出去的。

100多支枪口都在怒吼，把阵地前沿织成一片赤红色的火网。

阎军像涌向滩头的潮水，“哗”地一下子又退了回去，留下了一片片尸体、一声声呻吟。 上来一个连，被打退。

上来两个连，被打退。

又上来一个营……

城墙下不停地冒出一股股阎军……

“同志们！我们守在这里，就是在敌人的大门口上紧紧地楔进一颗钉子。我们这颗钉子，能不能顶住敌人的反扑，能不能坚持到大部队到来，这对我们尖刀四连是一次非常严峻的考验。我们要向三班学习，三班是我们连的英雄班。”徐指导员冒着弹雨从这个班阵地跑到那个班阵地，从这个排跑到那个排，及时把信心和勇气灌输给每一个战士。

三班刚刚把“英雄班”的红旗插在阵地上，敌人又扑了上来。

战士于登喜、杨文元，把几个捆在一起的手榴弹，成束地投入敌群中，炸得敌人四处溃逃。

十班阵地上，连续落下了70多发炮弹，阵地被炮火炸遍了，全班只剩下3个人，仍然顽强地坚守着阵地，一口气打退敌人两个排的两次反扑。

一班把守阵地南边的土围墙，连续击退敌人4次反扑。班长牺牲了，解放战士张学礼主动代理班长，指挥战斗……

战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坚持就是胜利！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底。”

“对。我们死也要做英雄鬼。”

指导员徐鹤年喊出了战士们心中的誓言。

敌人的冲击一次比一次凶狠。

“哒哒哒”，“轰轰轰”，枪炮声敲着死亡的鼓点，在那一阵阵鼓点声中，鲜血在汩汩地流淌，生灵在悄悄地消失。生存与死亡、胜利与失败在进行着最后的较量。敌人的尸体和勇士们的遗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整个永兴堡阵地的前前后后。

阎军的反扑还在继续。

昏暗的阵地上，炮弹的爆炸声响个不停，炽烈的气浪仿佛要把永兴堡翻个底朝天。

突然，一发炮弹打在一排的重机枪阵地上。敌人趁一排火力减弱之机，怪叫着扑了上来。“同志们，狠狠打！”面对猖狂的敌人，一排长怒不可遏，一边喊着一边端枪射击。打着打着，击针撞空了，手中的枪停止了怒吼，他伸手一摸弹袋，是空的，再一摸手榴弹袋，也是空的…… 硝烟中，一个敌人已经扑了进来。一排长拣起一把刺刀迎了上去，敌人连声都没吭，就翻倒在地上。又一群敌人蜂拥过来，刺刀来不及拔出来，他又顺手操起一支枪，抡起来砸了过去。有的敌人被砸懵了，有的被砸倒了，有的掉头就跑。一排长正要追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这时，从旁边蹿出来一个阎军，乘机向他背后捅了一刺刀。一排长只觉得胸腔里凉冰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最后疲软无力地放松了浑身紧张的肌肉……

“排长！排长！”一班的5名战士，边投弹边往这里扑。

战士们焦急地呼唤，战场上激烈的枪声，再也没能把一排长唤醒。

冉冉升起的太阳，仿佛被刺刀挑破了，腥红的血浆从那创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天，染红了地，染红了永兴堡每一方热土，染红了这个阵地上的每一个人……

几乎被弹片撕碎了的尖刀连大旗，仍然飘扬在永兴堡。

大部队上来了。画上了敌我反复争夺永兴堡的句号。

敌人也偃旗息鼓缩回太原城。

军长文年生大步踏上了永兴堡阵地，紧紧握着指导员徐鹤年的手，在他那双明澈而温和的眼睛里，闪溢着泪花，充盈着对勇士们的赞佩和感激之情。

“我代表全军指战员，感谢你们。你们不仅是一把锋利的尖刀，而且守住了英雄的阵地，军党委要给你们记功，一定要给你们立大功！”文军长的大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在人们的脑海中画下了一道难忘的弧线。

“把部队带下去休息。”军长亲切地对徐指导员说。

“我们不休息，我们要参加攻城。”徐鹤年毫不犹豫地表示。

“不！”军长温和地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意思？是不让我们参加呢？还是不相信我们有能力参加呢？徐鹤年一时弄不清。为了表示尖刀四连完全还有参加攻城的能力，他大呼一声：“全连集合！”

一个个战士向他走来。每个人身上都凝结着酱紫色的血斑，每张面孔都被硝烟抹得黑糊糊的，每双目光都沉静得令人发寒。有的是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有的是别人扶着走过来的，有的战士小声地对身旁的战友说：“拉我一把。”

徐指导员默默地审视着这支队伍，宁静的目光中浸透着难以形容的悲壮。

这就是尖刀四连吗？这就是曾经有180多人的尖刀四连？！那么多熟悉的面孔都哪里去了？

徐鹤年愣了半天，才用力吐出两个字：“报数。”报数完毕，包括伤员在内，不足70人。一半都不到。班不成班，排不成排。一时间他觉得，也许军长说得对，应该下去了……

但是，当徐指导员的目光从这支队伍的脸上扫过，转向军长的一刹那，他突然强烈地感到：这就是尖刀四连吗？没有战斗到底，没有捅到敌人心脏，没有置敌于死地，就拔出刀来，退出战场，这不是尖刀四连的作风！

“军长，让我们参加攻城吧！只要还有一个人，我们就不下火线。不捣毁阎锡山的老巢，我们决不罢休！”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肺腑里蹦出来的，像火，像燃烧人的情绪的火，燃烧着自己，也点燃了别人。

唰，60多双恳切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军长的脸上。

文年生军长眼中的泪花再也忍不住，就像激动的语言，难以抑制。

“好！除了伤员，你们组成一个战斗队，参加总攻！”

天边浮起一抹淡淡的晨曦。月亮和星星似乎预见到大地上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匆匆隐遁在苍茫的天幕之中。一览无余的天地间呈现出一种特有的宁静，没有枪声，没有炮声。太原城孤零零地置于一种有形无形的包围中。

是黎明。

是晨风。

是阳光。

黑暗是挡不住太阳升起的，黎明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24日5时30分。1300多门大炮，齐声怒吼，惊天动地。

一发发炮弹，为了拥抱那期望已久的目标，循着各自的轨迹，呼啸着飞过去……

顷刻间，太原城里火龙翻飞，巨雷滚动。如果说古老的太原城是一幅不成功的油画作品的话，那么，现在正有千百位高超的艺术家，在为这幅古老的作品进行一次异乎寻常的艺术处理。因为唯有这样，才能重新赋予它以生机和活力。太原城在火海中。

尖刀四连，仍然高举着尖刀连的大旗，保持着尖刀的作风，冲在前，拼在前。攻破城垣，突入大北门，有尖刀四连；人自为战、班自为战的巷战中，有尖刀四连；沿北大街直扑绥靖公署，捣毁阎锡山的老巢，有尖刀四连…… 10时。太原城内守敌8万多人，全部就歼。

四连，一把名副其实的尖刀，一把贯穿整个太原战役的尖刀，一把最终实现置敌于死地的尖刀。战后，它得到了应有的褒奖。

英雄的四连，被第二十兵团授予“锋利的尖刀”锦旗一面，被二0二师授予“战斗的堡垒”锦旗一面。连队荣立集体大功一次，一排立集体大功一次。大功个人：指导员徐鹤年、副连长张时明、三班长张玉昆、解放战士张学礼，还有牺牲的一排长……

42年之后，战争模式已经大大改变了。然而，不管战争模式如何改变，那种断筋剔骨、锋利无比、所向披靡的尖刀精神，将永远与我军共存。

（本文采访创作于1991年深冬，编入报告文学集《热血与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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